土圣人的结论是:“人心不可以强抑,王道必本乎人情,故合九州风气而沦,要以葵花峒为第一。”从张扬自由人性的角度看,七老生说得没错。由此来看银坑山中的“学艺”之风,亦是顺应人性的一种表现。范文澜先生在谈到先秦时期南北文化的差异时曾指出,北方是史官文化,南方是巫官文化。这一概括简明而准确。南方文化主要指楚文化,它较多地传承了原始遗风,“信巫鬼,重淫祀”(《汉书·地理志下》),与注莺理性和礼乐制度的中原文化有着显着的不同。比楚文化离中原文化更远的是蛮夷文化,它几乎未受礼乐教化的影响。《三国演义》写到的银坑山便向我们展示了蛮夷巫风的片鳞半爪。 银坑山中建有一祖庙,名日“家鬼”,四时杀牛宰马享祭,名曰“卜鬼”。这倒没有什么特别的,中原地区也有祭祖活动。只是,这里每年都要用蜀人和外乡人祭祖,就很有些野蛮人的血腥味了。诸葛亮平蛮后,将此风革除。“蛮人”不仅祭“家鬼”,也祭“野鬼”。这些孤魂野鬼多聚于泸水,经常兴风作浪,过往行客必须祭之,方可通行。祭祀之物除了黑牛白羊之外。还要七七四十九颗人头,惟有这样才能风平浪静,连年丰稔。诸葛亮班师回朝时,路过泸水,时值九月秋天,忽然阴云布合,狂风骤起,兵不能渡。土人告诉他:“自丞相经过之后,夜夜只闻得水边鬼哭神号。自黄昏直至天晓,哭声不绝。瘴烟之内,阴鬼无数。因此作祸,无人敢渡。”诸葛亮说:“此乃我之罪愆也。 前者马岱引蜀兵千余,皆死于水中;更兼杀死南人,尽弃此处,狂魂怨鬼,不能解释,以致如此。”他表示当晚即亲往致祭。土人说:“须依旧例,杀四十九颗人头为祭,则怨鬼自散也。”诸葛亮认为不妥:“本为人死而成怨鬼,岂可又杀生人耶?”怎么办呢?诸葛亮想了一个主意:和面塑成人头形状,里面以牛肉、羊肉作馅,名日“馒头”。当夜于泸水岸上,设香案,铺祭物,列灯四十九盏,扬幡招魂。将馒头等物陈设于地。三更时分,诸葛亮金冠鹤氅,亲自f临祭,令董厥读祭文。祭文历叙“平蛮”缘由,祈请“故殁王事蜀中将校及南人亡者阴魂”“随我旌旗,逐我部曲,同回上国,各认本乡,受骨肉之蒸尝,领家人之祭祀;莫作他乡之鬼,徒为异域之魂”。读毕祭文,诸葛亮放声大哭,极其痛切,情动三军,无下不泪,孟获等众,尽皆哭泣。只见愁云怨雾之中,隐隐有数千鬼魂,皆随风而散。诸葛亮令左右将祭物尽弃于泸水之中。第二天再到泸水南岸时,但见云收雾散,风静浪平。 为死者招魂,是民间常见的巫术活动。人们认为,那些客死他乡的孤魂,找不到同家的路,无法享受血食的供养、香烟的奉祀和经忏的超度,陪伴他们的只有凄凉和饥饿。招魂,就是要让这血漂泊的灵魂“回家”。毛宗岗在读到“祭泸水议相班师”一回时小无感慨地写道:“读武侯祭泸水一篇,而叹兵之不可轻用也。古人不得已而用兵,则有遣戍卒之诗,有劳还卒之诗,必备述其骨肉绸缪、室家系恋之况。至于杨柳雨雪,蝾尸鹿场,无不代写离忧,为之永叹。其待生者且然,况既死乎?若为上者不哀之,而使其人自哀之,则‘死生契阔,与子成说’,卫风所以悲也。‘转予于恤,有母尸饔’,《祈父》所以怒也。谁无父母,提携捧负,恐其不寿;谁无兄弟,如手如足;谁无妻子,如宾如友。尝览唐人《从军行》,及诸《塞上曲》,如‘碛里征人三卜万,一时回首月中看’,又如‘可怜无定河边骨,犹是深闺梦里人’,其词之痛,情之伤,有令人泫然泣下者。今武侯秋夜奠文,可以仿佛矣。”我们有理由相信,诸葛亮的放声大哭,不完全是仪式性的,其中一定也包含着生者对魂落他乡的死者的同情和哀悯。 (责任编辑:admin) |